背景故事之
原來孔子：山東．曲阜
引言
一九九二年暑假，想到自己畢竟是個「中文人」，好應該遊歷一下中國的「文化重鎮」。就文學層面講，首選是蘇州、杭州、上海等古今文人薈萃之地；就文化層面講，作為孔子故鄉儒學根源的山東曲阜，自然是不二之選。於是，這年暑假，我就展開了為期二十一天，歷經杭州、上海、蘇州、無錫、南京、曲阜、泰山、濟南、北京九個地方的「中國文學文化之旅」。
回想這已是十六年前的事，印象較深的是杭州的西湖風光、蘇州的流水人家、南京的明代古城，還有（抱歉）較負面的是上海的擠迫與吵鬧。至於北京故宮的華麗、頤和園的遼闊，以及長城的壯觀等，都不在話下，只是被傳媒宣傳吹捧得太久了，倒未給我太大驚喜。【倒是北京的圓明園給我很深印象，請參看第46期的「背景故事」。】
此行感覺最特別的地方，還是聖人之鄉－－山東．曲阜……
愧疚的是，十六年前少不更事，自己對人生、信仰、學術的反思都未曾深刻，即使在聖人之鄉，當時也只能匆匆一瞥到此一遊，只見到一些皮毛，甚至是假象。加之其時「數碼相機」聞所未聞，菲林（膠卷）又相當昂貴，要自限在每天只用一卷（36至40張），這樣，拍下來的照片就不多了，更是可惜。當然，十六年前，除了上帝之外，誰會知道筆者今天會無聊到要找這些舊照片來參照回憶，寫甚麼「背景故事」？ ！
今期的「背景故事」中大多數的分享與反思，都是「事後孔明」，並非當時之感。不過，這倒也證明十六年來，筆者「進步」良多。想及此，就忽然振奮抖擻起來……閒話少說，山東曲阜究竟是個怎樣的「聖人之鄉」？孔子，或說「原來」的孔子是個怎樣的人？儒家思想又真的是中國的主流文化嗎？請聽我這個「事後孔明」為大家慢慢道來。
一、到曲阜「看」甚麼？
曲阜位於山東省的西南部【見上面的地圖】，現為一市，面積不大，僅九百平方公里，人口亦只有六十多萬，但已經有五六千年的歷史，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據說有一半都曾在曲阜附近留下足跡。不過，令這小城曲阜名滿中國、名揚四海的，是因為這裡出了一位「聖人」－－孔子！大約二千五百年前，「萬世師表」孔夫子，就是在這裡出生的。
到這裡來，自然就是要一睹「聖人遺蹟」啦！ 那就請跟著我來「看」！
１、市容
十六年前，我根據「旅遊書」的指示，知道到曲阜必看的是「三孔」－－孔廟、孔府、孔林。但初到曲阜，最先吸引我的是它古樸幽靜的市容。
一下火車，便遇見好些前所未見的「倒三輪車」向我招徠。原來曲阜的旅遊中心區（縣城）與火車站有一段距離，市政府或旅遊當局為保障古樸幽靜的市容，不容許機動車輛駛入，除非徒步，否則就要乘坐這種「三輪車」進城去。
這就是曲阜街景，有單車、有驢車、有一般的三輪車，可惜就是沒有拍下「倒三輪車」！
聖人之鄉的確與別不同。這種「三輪車」，就「概念」講就與我們慣見的三輪車相反，像個倒三角形：前面兩個輪子後面一個輪子，車伕坐在後面踩踏與駕駛，乘客卻可兩人並排坐在前面。座位離地很低，相信是為免堵住車伕的視線。看上去，頗像架「剷車」。這種設計，最大的好處是乘客坐在前面，視野很闊，很能滿足「觀光」的目的。加之城內馬路並無機動汽車，那就不似在國內其他大城市裡坐三輪車，時刻要冒著生命危險。就是這樣，我坐在這種「三輪車」上，搖搖晃晃進城去，享受了頗一陣古樸風味。【參見上圖。網上傳言這種「倒三輪車」已經沒有了，很是可惜！】
進城所見，最吸引我的則是保存甚好的古代城樓、城牆和鼓樓。【見下二圖】
筆者天生就無可救藥的思古、好古。對於古代城樓和城牆的喜愛，更跡近瘋狂。去到曲阜這座古城，就更不能輕易放過。熱門的「旅遊景點」，總是由早到晚都是迫滿人群，吵鬧擁擠，相當煩人，甚麼古樸雅興都給掃盡了。倒是這些古城樓與古城牆，特別是早晚時分，別具思古之幽情，常令我流連忘返。
當然，千里迢迢來到曲阜，總不能整天「逛街」，熱門的「旅遊景點」－－「三孔」，還是要去一看的。
「三孔」位置示意圖
２、孔廟
孔廟位於曲阜城中部，是歷世祭祀孔子的中心。孔廟規模宏大，是僅遜於北京故宮的中國古建築群。
孔子死後，魯哀公將孔子生前住過的幾間房子立為廟。其後，因著孔子的名聲越來越大，經歷代皇朝賞錢賜地不斷加建，就規模日大。至清雍正年間進行大修，就成為今天的宏大規模了。
究竟有多大呢？只說些數字吧：孔廟佔地327.5畝（約220000平方米，大概等於20個標準足球場），縱長1120米，橫寬140米，廟內有大小建築466間，古樹1200餘棵，連碑石也有2000塊。夠「大」了吧？
光「大」是不夠的，更光彩的是廟內滿佈歷代帝王「御賜」的牌匾與碑石。這邊是仰聖門上是乾隆御筆的「萬仞宮牆」，那邊是大成殿【下左圖】外康熙親提的「萬世師表」。那那邊還有明代憲宗立的巨型的《重修孔子廟碑》【下右圖】，碑文還把孔子和他的學說捧到上天：「朕唯孔子之道，天下一日不可無焉……」
不過，光是封建帝王賞光仍不免俗氣，失了一點聖人身分。別忘了1994年12月，孔廟更被聯合國文教組織列為「世界級文化遺產」，那就有文化得很了。
３、孔府
孔府就在孔廟旁邊，是孔子嫡系長子居住的府第。孔府同時收藏了大量文物，最出名的是乾隆御賜的「十供」（十件商朝及周朝的古董），活像一個博物館。
孔府不及孔廟宏大，但也有房間463間，佔地240畝（約160000平方米）。 孔府又稱「衍聖公府」，「衍聖公」是歷代皇帝給孔子後人最「崇高」的封號，使孔家享有很大的特權。特權自然又會衍生特權，於是孔家又得到皇帝以外的貴冑、權臣、富豪等的優禮與「資助」，其中竟包括明代大奸臣嚴嵩，孔府大門【下左圖】上的「聖府」二字就是嚴嵩手書的。這樣，孔府也就得以越建越大，珍藏越來越多，成了今日的規模了。
４、孔林
孔林位於曲阜城北，是孔子家族的「私家墓園」，也是全世界規模最大、年代最久遠的家族墓園，至今已埋葬了將近八十代孔夫子的子子孫孫了。
當然，孔子最初的墓地是很小的，又是歷世歷代的皇室賜地及子孫不斷附葬，就日漸擴大了。至今，孔林面積3000多畝，竟比整個曲阜縣城還要大。園林內古木參天，有古樹二萬餘株，墳塚十餘萬座，還有3600多塊歷世歷代的碑石。置身其間，頗有穿梭於生死古今之間的奇妙感受。【見下兩圖】
孔林中間的，自然是孔夫子的墓地，石碑上刻著「大成至聖文宣王墓」【見下左圖】，這是歷代給孔子最高的「諡號」。東側「陪葬」的還有一座「泗水侯墓」【見下右圖】。泗水侯何許人也？原來就是孔子的兒子孔鯉。孔鯉一生沒有甚麼大作為，更沒有被封過甚麼侯（連他老爸孔子自己都沒有），只是因為他是聖人之後，刁了聖人的光，死後竟還可以「加官進爵」，被宋徽宗策封為「泗水侯」（泗水是孔林附近的一條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看罷「三孔」，你自然應該「看」到孔子的及他的家族的（表面）風光：
想想，一個以單一家族為中心的地方，經歷二千五百年七十餘代，而能保存並且發展至今，聚居成為一個文化重鎮，除了孔子故鄉－－山東曲阜之外，我再想不出有第二個來。曲阜「三孔」的宏偉古雅、文物豐富，已見上述，不在話下。不僅如此，孔子如何「死後風光」，還可見於以下許多方面。
孔子去世以後，受到歷代帝王不斷的「加官進爵」，封號越來越出神入化：由「文聖尼父」、「先師尼父」、「文宣王」、「玄聖文宣王」、「大成至聖文宣王」到「大成至聖文宣先師」等等，越來越長。孔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福澤更延及他的子孫後代，讓他們也得到各種貴族封號，最高級的就是世襲的「衍聖公」。另外，孔子後人又蒙歷朝君主厚賜金銀土地，大幅擴建孔廟、孔府及孔林，以至有現今的非常規模。
孔子死後，還受到歷代帝王將相、權貴富豪的優禮以至供奉。有許多皇帝，包括漢高組劉邦，唐玄宗李隆基、以至中國真正的「末代皇帝」袁世凱，都曾親身前來「祭孔」。清代乾降，更來過八次之多，還三跪九叩，虔誠有加。祭孔同樣福澤子孫後輩，最初受祭的僅孔子一人，後來，他的父母妻子以至徒子徒孫，如顏淵、孟子、朱熹等等，共計一百七十多人「陪祭」，好不熱鬧。 而且祭禮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年中達五十多次；「排場」也越來越大，至於近年最為隆重的誕辰祭【9月28日，今天就是啦！】動輒就有多達千餘人參加，場面非常壯觀。
連曾被批評為「文化沙漠」的香港，竟也越來越「尊孔」了，2007年10月8日《成報》就有如下報導：
祭孔盛典三萬人參加
曲阜儀仗隊親臨 演出六大樂舞篇章
昨日在香港大球場舉行了歷來最大規模的祭孔盛典，180位來自山東省曲阜的祭孔儀仗隊代表，參與莊嚴肅穆的祭孔儀式，吸引了三萬名市民到場參與。孔教學院院長湯恩佳表示，透過祭孔大典向全港巿民宣傳孔子促進世界和平的思想，以及中華傳統文化，並已經向特區政府提出申請，將孔聖誕日列為公眾假期。記者崔展僖報道
「孔聖誕環球慶祝大典暨香港回歸祖國十周年孔曆二五五八年祭孔大典」是香港回歸十周年暨孔聖誕慶典系列活動的重頭節目，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及孔教學院院長湯恩佳分別作開幕致詞，其中曾德成表示，祭孔盛典能喚起市民對民族傳統的反思。……
http://www.singpao.com/20071008/local/938980.html
相關圖片另見：http://www.takungpao.com.hk/news/07/10/08/GW-805952.htm
除此以外，孔子作為「偉大教育家」更是聲明遠播，無論官私學府都爭相「拜孔」。孔子甚至被民間「神化」起來，於是，各地方的「孔廟」（或稱「文廟」）林立，香火不絕。
總而言之，孔夫子是中國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他的學術思想塑造了中國二千多年的正統文化、他的人格典範感化過千千萬萬的文人學者，又被普遍地尊崇為「萬世帝王之師，千古人類之表」，連不識字的老百姓都把他當做神來拜，而聯合國還將他的祖居家墳祠堂，列為世界級的文化遺產。中國人之中，孔子的「風光」，肯定是無人能及的。
到曲阜旅遊，這是大家應該「看」到的。
不過，認認真真地看歷史、看現實、再看看真正的「聖人之言」（如《論語》），大家卻應該「看」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原來孔子」。
二、原來孔子之：表面風光．內裡淒涼
１、生前寂寞
細讀歷史，至少好好讀一讀《史記．孔子世家》，就必會發現原來的孔子是怎麼的「命途坎坷」。
A、亡國遺民、流落異鄉
周朝滅了商朝後，周武王就將商朝後人集中到宋、衛之地【見上圖】，孔子先祖是宋國人，即商朝遺民，用現代話講，就是「戰敗國」的人民。我們見到先秦文獻中，經常有醜化「宋人」的記載，可知孔子先世也受到一定程度的「種族歧視」。卻是禍不單行，孔子先世本為貴族，可惜在宋國也生活並得不穩當。孔子前五代的祖先，就因著在權力鬥爭中失敗，被政敵追殺，被迫舉家逃亡到魯國去，成為魯國人。到孔子父親的那一代，已經家道中落了。
B、老父少母、野合而生
孔子父親叔梁紇原已有一妻一妾，正室生的九個都是女兒，妾侍生一子，卻是跛足的。於是年屆七十的叔梁紇，為繼後香燈，竟想到還要娶個「三奶」。最後，娶來的竟是年僅十六歲的少女顏徵在。如此老夫少妻，多少會成為別人的「閒話」。 關於孔子的出生，另一個更大的閒話是他的父母「野合」而生他。「野合」是甚麼意思呢？最自然的解釋就是「在野外交合」。嘩！真是成何體統。就因為太不成體統，而且身為「聖人」的父母，學者們覺得不體面，就替他們牽強解釋，說「野合」是指「老夫少妻」結「合」不合禮云云（無禮謂之「野」）。實在牽強得很！總之，單單關於孔子的出生，就不很光彩，有許多閒話！
C、寡婦孤兒、既貧且賤
終於如叔梁紇所願，顏氏果然為他生下了孔子。但如此之老夫少妻，又幾乎注定，孔子必要在幼年喪父。果然，孔子三歲就喪父了。記得，孔子的生母是「三奶」，年紀又小，過門日子也短，在夫家自然沒有甚麼地位，甚至備受冷眼排斥。結果，顏徵在只得帶著幼小的孔子返回曲阜娘家，從此寡婦孤兒相依為命，好不淒涼。史記就用一句「貧且賤」來總結孔子的童年生活。
D、魯國瘖弱、列強環伺
孔家先祖避難離開宋國流落魯國，這個魯國雖云是周公後人，但畢竟是個弱勢小國。適逢春秋列國兼併的亂局，又不幸處於晉、齊、楚幾個大國之間【參見上面地圖】，日子就不會好過了。史記就是這樣形容魯國在外交上的困局：「魯小弱，附於楚則晉怒，附於晉則楚來伐，不備於齊，齊師侵魯。」可憐這小小魯國，就是這樣，夾在大國的爭奪之間，令我想到今天夾在美國（北約）與俄國之間的格魯吉亞（剛巧又有個「魯」字）……孔子自幼，就是這樣生活在一個危在旦夕、風雨飄搖的小國裡。
E、君瘖臣暴、效忠無門
魯國自己也不爭氣，國內政局一片混亂，君臣上下各懷鬼胎，史記形容為「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甚至荒唐到因為「鬥雞爭執」（大摡像今天的「足球騷亂）而演成內戰，以致魯君被迫出走，逃到齊國避難，簡直一塌糊塗。 對於這位近在咫尺的「聖人」孔子，魯國君主和貴族並不重用，倒只會問些無聊問題。例如季桓子（魯國的一個貴族）掘井掘出個「泥娃娃」，竟拿來問孔子這是「狗」吧，孔子卻說這應是「羊」呀！－－看呀！就是這樣無聊了！
後來，孔子終於盼到了，在魯定公的時候做了幾年官，官至大司寇，頗想雷厲風行，整頓魯國的混亂政局。結果當然是得罪權貴，被諸多為難。同時，鄰近的齊國也不想魯君重用孔子而強大，便向魯國君臣大施「美人計」，送來了「香車美人」－－「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及「文馬三十駟」（四匹馬拉的豪華馬車），從此魯國君臣就「殆於政事」，甚至「三日不聽政」了。面對如此不堪的「爛局」，孔子知事無可為，唯有辭官遠去，開始周遊列國，到處「推銷」他的治國理想－－「仁政」了。
F、周遊列國、走投無路
可是，十四年的周遊列國，史記就用了幾句灰心話來總結：「斥乎齊，逐平宋、衛，困於陳蔡之間。」可見孔子到處都是不受歡迎。 最不歡迎孔子的，是那些深怕孔子來「搶飯碗」或危及他們權位的列國權臣，包括齊國的晏子、宋國的桓魋、及陳、蔡兩國的大夫等，對孔子輕則惡言中傷，重則設計殺害。有好幾次，孔子幾乎喪命。
當然，春秋時代是個列國爭雄的時代【其實今天也一樣！】，講求的是「富國強兵」的霸道與「爾虞我詐」的詭道，孔子到處推銷不合時宜的甚麼仁政，注定是不受歡迎的。列國君主會聽信讒言而疏遠孔子，實在亦有他們自己的私心作祟。
十四年的飄零，孔子飽受的除了列國群臣的中傷謀害、君主的冷待不信，還有許多「識時務者」的冷嘲熱諷。鄭國就有人取笑到處亂跑的孔子為「喪家之狗」（主人死掉無家可歸的狗）；蔡國的隱士譏誚孔子妄想救世是「不自量力」；又有「荷蓧丈人」嘲笑孔子「四體不勸，五穀不分」，即暗罵他「不切實際」；還有楚國的狂人接輿取笑孔子「何德之衰」，叫他「已而已而」，意思是「死了條心吧」。
如是者奔波了十四年，孔子已經七十一歲了，終於認命，明白「道不行」，心灰意冷地返回家鄉魯國。後來呢？「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就是這樣，孔子不了了之地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涯，開始專心於著書辦學了。
G、退而辦學、後進難求
常聽見人說，孔子門下「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好像孔子辦學非常成功，足以為萬世教育家的典範。但是，第一、「弟子三千」是孔子專心辦學的結果；而專心辦學，卻是出自他五十年來政壇失意，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裡面實在有說不出的辛酸。第二、大家數數，三千弟子，卻只有賢者七十二，即真正精通孔子學問的只有百分之二點四，不是太少了點麼？
我絕不否定孔子是個好老師，而好老師確應該因材施教，不應隨便否定任何學生，我相信孔子也做到了。只不過，亦正正因為孔子是個了不起的好老師－－有經天緯地的才華、有匡時濟世的抱負，卻失意於不為世用，如此之「好老師」，自然希望後繼有人，希望學生中能多有幾個出類拔萃的人材，但是希望越大，失望就更大。所以，綜觀《論語》，我們會見到這位「萬世師表」對他的弟子們，卻多有失望之辭－－
看扁（廣州話是「睇死」）懶散的學生宰予「爛泥扶不上壁」：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朽也。於予與何誅？」（公冶長）
意譯：宰予日光日白睡覺，孔子說：「爛木不可雕成甚麼，爛泥也不能塗在壁上（而不掉下來）。對於宰予，還罵他來幹嗎？」
看扁學生申棖慾望太強不能剛健自守：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 （公冶長）
意譯：……孔子說：「像申棖這種人，慾望太多，怎可能剛強自守呢？」
又看扁子貢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品格要求：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公冶長）
意譯：……孔子說：「賜（子貢）啊，這不是你做得到的！」
甚至在週遊列國期間，對「全體學生」都大失所望：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公冶長）
意譯：孔子在陳國，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這群小子又自大又粗心，卻是出口成文頭頭是道，真不知怎樣教導節制你們了！（粗俗點講，是：「算啦！算啦！你班靚仔唔識又得把口，我真係唔知點教你地！」）」
三千弟子，真正好學的竟只有顏回一個，可惜早死，之後再沒有第二個了：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先進）
意譯：……孔子回答說：「有個叫顏回的學生很好學，不幸短命死了，現在再沒有了。」
以下的話，明讚顏回，暗裡也是對整體弟子的「負面評價」：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雍也）
意譯：……顏回哩，他的心可以三個月不違背仁德，至於其他的，只能三天半月（間中）做到而已！
此中失望之情，實在逸於言表。
孔子晚年，兒子孔鯉、愛徒顏淵、大弟子子路，都一一先他而死，實在傷透了老人家的心。對於孔子，政壇失意早成定局，學問之能否承傳下去，看來，也並不怎麼樂觀啊！
H、救世無從、鬱鬱而終
子曰：「莫我知也夫！」……（憲問）
最後，孔子以七十三歲的高齡與世長辭。他奮鬥了六十載，周遊了六個國家共十四年，弟子也號稱有三千之眾，但垂死之際，卻感慨說「莫我知也乎」－－沒有人了解我！ 此中寂寞，相信也真的只有「天曉得」了！
２、死後不盡風光
孔子固然生前寂寞，但死後的「風光」，卻還是要依附形勢，任人擺佈，看人臉色的。
A、始帝焚書掘墓
被許多後世皇帝奉為「皇帝老師」的孔子，第一個稱「皇」稱「帝」的秦始皇帝卻不賣他老人家的賑。話說秦滅六國，號稱一統天下，但六國遺民就是心裡不服，於是常引述先秦典籍批評朝政，使得秦始皇龍顏大怒。先是誅殺四百多個議論朝政的儒生，繼而聽信李斯之言，為絕後患，焚毀大量先秦經典，孔子辛苦編成的《詩經》和《書經》等「儒家教科書」更是不能倖免。 孔子這位「千古帝王之師」遇上的第一位皇帝，竟送來個「焚書坑儒」，使他的學問和弟子都差點「絕後」，自己先「千古」了！
據說，秦始皇卻還是放心不下，深怕儒學會復興危及他的子孫萬世。於是，他又聽小人之言，差點沒掘了孔子山墳……就是在孔子墳前挖一道河，意思是要隔斷孔林與孔府、孔廟間的「風水脈絡」。結果，河是挖了，風水怕是影響不大。只是由此可知，孔子這個「帝王之師」，第一個「學生」就已經要造他的反了。
B、魯王拆宅破壁
話說秦始皇帝焚書之舉，快要燒到曲阜孔府這大本營上來了。當時孔子的第九代孫孔鮒幸而朝中有人，得到通風報信，急急將許多儒家典籍藏在祖堂的牆壁裡【見下圖，現稱「魯壁」】，之後就逃到河南去了。接著是抗秦兵起，兵荒馬亂，事隔多年，孔鮒死後，就再沒有人記得「壁內藏書」這回事了。到漢景帝時，魯恭王擴建自己的宮室，拆毀孔子故宅，才在牆壁裡發現這批古書，即通稱的「支古經書」。
學術界將這件事稱為一大發現，還附會不少神話傳說。其實，這只是由一個巧合反映出來的兩個悲哀：悲哀一，是孔子的典籍竟是這樣的多災多難；悲哀二，是魯王建擴自己的私人宮室竟要拆掉聖人孔子故宅，「尊孔」真不知從何說起。遠在長安、北京的皇帝遠來祭孔，近在咫尺的魯恭王卻要拆孔子故居，不是很古怪麼？原來，聖人云云，是不能住得或走得太近的，因為這就會妨礙你的發展，威脅你的利益，以至冒犯你的權威了。「遠交近攻」，這是很適合用來對付「聖人」的策略！
C、子孫無妄蒙禍
歷代帝王對孔子後人優禮有加，但那是當閣下沒有構成對皇帝主子有實質甚至可能的威脅時說的。一旦閣下有謀反之嫌，就當別論了。 話說孔子第六十八代孫衍聖公孔傳鐸的第五子，名喚孔繼涑，因為寫得一手好字，頗得乾隆歡心，經「龍口」一讚，孔繼涑的墨寶就聲價十倍了。豈料樹大招風，惹來無妄之災。 原來京城中有好事之徒「夜觀星象」，說山東某人會危及皇上安危，最後竟牽連到孔繼涑的頭上來。乾隆再派人搜查孔繼涑的府第，發現孔家的風水佈局頗有「野心」云云。結果，孔繼涑就被開除出孔氏族籍，死後也不准入葬孔林。總之，到過曲阜八次，祭孔時還三跪九扣的乾隆皇帝，就是這樣「尊孔」的了。
D、招牌無端被拆
孔子的思想，二千前來，並不見得真的是被「獨尊」的，但「招牌」打著的確是「孔家店」，那麼，近代中國落後衰弱，則甚麼都算到他老人家頭上來了。
二十世紀初的五四運動期間，陳獨秀在他創辦的《新青年》雜誌中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反對傳統的儒家思想。跟著許多人就認為儒家思想已不合時宜，甚至荼毒人心，主張要全盤西化。到了「新中國」成立，竟又有「批林批孔運動」的發生。這是毛澤東妻子江青在文化大革命時發起的一場政治運動。話說一九七四年，江青等四人幫借批判林彪為名，發起「批林批孔」（「林」指林彪，「孔」指孔子）運動，但實際上的矛頭卻指向當時的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原來，整個運動是叫「批林批孔批周公」，因為孔子想把網紀敗壞、霸主稱雄的社會秩序回復到西周周公主政時代的風氣，所以這運動背後的目的，是要批判周恩來的改革思想與工作。這場四人幫與周恩來之間的權力鬥爭，無端端拉上了「周公」再拉上孔子，結果，中國大陸各地的孔廟裡的文物古跡，就遭到了大受破壞的無妄之災。
前有秦始皇，後有四人幫，都要「革」孔子的「命」，聖人的命運，其實不過如此！
３、風光了的都是別人
歷來「尊孔」的大有人在，但利用「尊孔」來「尊自己」的，恐怕更多。
漢高祖劉邦就是第一個祭孔的皇帝，他的曾孫漢武帝更打著「孔子」的旗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此，儒家思想就被奉為正統，生前寂寞不為世用的孔子，忽然成了「千古帝王之師」，其學說更成為所謂「治國之道」，真個好不風光。但這些皇帝們，有多少真心將孔子及他的治國之道放在眼內？
第一個稱皇稱帝的秦始皇不但不尊孔為師，還要反孔剷孔，來個焚書坑儒，孔門學說幾乎「絕後」。
史記說孔子述春秋就「亂臣賊子」懼，魏文帝曹丕這個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面對孔子，不但不「懼」，還惺惺作態：「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懷帝王之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還煞有介事下詔加封孔子後人、重修孔廟，振興祭孔之禮。乃父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乃子曹丕青出於藍，「挾孔子以令天下」，正是虎父無犬子也。
連多疑殘暴，大字也不識一個的明太祖朱元璋，也拉聖人孔夫子來為自己臉上貼金：「先師孔子扶持世教，功德廣大，萬世帝王之師也。」 又是老例，一樣下詔加封孔子後人、重修孔廟，振興祭孔之禮，還廣賜土地金銀。今天，孔府還「珍藏」著朱元璋的畫像以示感激哩！
其他諸如清朝的康熙、雍正、乾隆等以「夷族」入主中國的皇帝，以至做了八十多天皇帝就「駕崩」的袁世凱，都不忘隆而重之地來「祭孔」，拉孔子這位聖人出來，或為自己添光貼金，或為提高自己的正統地位、或為安撫老百姓或讀書人的反抗心理，總之，都是以「肯定孔子」來「肯定自己」，最終「風光」了的當然不是孔子，而是他們自己。
孔子，好端端的一個人，生前寂寞不被重用，也就算了，死後卻是這樣的「風光」－－屍骨已寒，卻仍被人們各懷私心搬出來當「木偶」般擺佈，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可憐麼？
最後，讓我們回到《論語》－－孔子自己的言論，好發現「原來孔子」的最後一面。
三、原來孔子之：從超凡入聖到至情至性
孔子，被後世「聖化」、「偶像化」、「神化」以後，便變成了一個「食不言」、「寢不語」，超凡入聖，卻也一點不近人情的頑固老頭。但綜觀《論語》，原來的孔子卻肯定是一個「多情漢子」。他的情，貫穿於他對學問、對蒼生（老百姓）、對弟子、對信仰、對人生的態度和信念之中，亦融貫成為中國文化中最偉大的內涵。
１、對學問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學而）
在孔子的學問和人格之中，有一種極可貴的情操，也是他對許多中國讀書人最大最重要的影響，就是「非功利思想」。非功利不是「反功利」，不是故作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就追求學問而言，孔子絕對希望他的學問能用於世上，能用於現實世界。不過，他也絕不以「實用」或「有效」作為做學問最高或唯一的考慮。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悅）乎？ －－ 不為取證書、不為得功名，單單追求學問身本，已經趣味無窮。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 若有三五知己遠道而來，相與坐而論道，分享學問，更是人生一大樂事。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 就是沒有人賞識自己的學問，也不以為忤，就更是有君子風度呀！為學，本來就是想做君子。求仁得仁，不是很好麼？
據此，在樸素的先秦儒家思想中，總有一種悠然不盡的情味，而原本的儒者人生，亦有一種「自得其樂」的美感。
２、對蒼生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衛子）
意譯：長沮、桀溺（兩個隱士）……說：「亂糟糟的局面，全世界都是，誰可以救得這麼多呢？而且你與其為了追求實現理想而不斷逃避對你不利的人，豈及得上我們索性避世一了百了呢？」……夫子嘆氣說曰：「人怎可以只與鳥獸同群同處呢？我不與這些老百姓在一起，又與誰在一起呢？……」
隱士等等識時務者知「事不可為而不為」，孔子當官、遊說、辦學、著書，都不是因以為「一定可為」，而是「不忍不為」，不忍心撇下老百姓而獨善其身。孔子的志向，其實很簡單，也很有人情味：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蔽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公冶長）
意譯：……孔子說：「何不各自講講自己的志向？」子路說：「我希望有車有馬和細軟衣服與朋友一起分享，就是用破了也不會遺憾。」顏淵說：「希望學會不自誇自己的長處，不炫耀自己的功勞。」子路問：「也想聽聽老師的志向。」孔子說：「只希望讓老人家安享晚年，讓朋友互相信任友善，讓少年人得到悉心培育。」
子路之志，過於實際；顏淵之志，又過於崇高；孔子之志，是在實際中見崇高，崇高中見實際。至於孔子守禮，也不是「機械式」的墨守成規，而是發自深刻的同情：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述而）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述而）
不忍人之心－－不忍心看見別人受苦的心，就是「仁心」，是儒家思想的根本精神，也是孔子學問人格中最可貴的地方。
３、對學生
前面說過，孔子對於沒有多少學生真正能繼承其志其學的事實頗有「微辭」，但令他傷感的是這個事實，對於學生本身，孔子還是一位心細如絲、悔人不倦的好老師。
對於弟子的不幸，孔子動心動情，甚至於不能自已：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雍也）
意譯：伯牛有病（可能是痲瘋病），孔子去探望他，從窗外伸手進去執著他的手，說：「怕要死了！是命吧？像這樣的好人竟染上這樣的病啊！……」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意譯：……「啊！老天要我的命呀！……」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意譯：……孔子說：「（我哭得）太悲慟了嗎？為這樣的人死了我也不大哭，還有誰值得我大哭呢？」
每想到孔子與顏淵的這份師徒情義，總令我感動不已。因此，在曲阜，我也很刻意去參觀顏回的「遺蹟」。上左圖是供奉顏回的「顏廟」（復聖廟），就在孔府旁邊，上右圖則是顏回生前住過的「陃巷」。生前居於「陃巷」，終於「窮死」的顏回，死後竟被恭奉入廟，還得到元朝蒙古皇帝追封為「兗國復聖公」，「命運」與乃師相同！
４、對信仰
作為基督徒，我們不能照單全收孔子的信仰內容，但他的信仰態度，卻很有情味，很值得我們體會和學習。
對於宗教信仰裡「不知道」的事情，孔子不說太多：
子不語怪，力，亂，神。 （述而）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先進）
這不是完全反信仰或反宗教，而是不要沉迷於太多「不可知」的神秘事物裡面。其實，基督教信仰也有「明顯」和「隱秘」的事物的區分。對於明明可知的上帝的旨意，例如愛主愛人，我們應該努力從事；對於不可知的奧秘，例如主具體的降臨日子和靈界事物的運作，我們就不要「多事」了。這種區分很有意思。
孔子的宗教信仰，亦充滿人倫色彩：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為政）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八侑）
孔子說做人要各安其分，拜神祭鬼（死去的親人）也要各安其分。與你不相干的鬼（先人），你去拜他們，有甚麼企圖呢？是想討好他們得到好處麼？拜祭的時候，必要認認真真投入，若你不當一回事，就不如不祭。基督徒不祭鬼，但我們「敬拜真神」，卻也應該「祭如在」－－人在心亦在，這就是「心靈誠實」地敬拜。至於不是你自己的神，也不應去敬拜，這更是與第一誡所規定的「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十分吻合。孔子這種專一誠敬的信仰態度，不講求「效驗」，卻講求本分與彼此的關係，很有情味，也很符合基督教精神！
５、對人生
孔子有一個很現實，又很有理想的人生觀：
子曰：「富而可求也，誰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意譯：「只要是（按正途）求取富貴，就算當一個拿鞭子維持秩序的下等差役（保安員？），我也不介意。但若不能（按正途）求取富貴，我就做我喜愛的（仁德）事情了。」
孔子並不鄙視現世，更不否定從政入世救世的理想。只是正因基於真正熱情地投入過現世、努力地踐行過理想於現世的經歷，使他漸漸學會「既入世又出世」的人生態度。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 （為政）
孔子十五歲立志好學上進，三十歲就建立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四十歲更確定了是非的判準－－這是「入世」的階段，努力上進以求自己的學問修為可以有用於當世。到孔子五十歲，他就知道了「天命」（不由人意的天意與人的本分），六十歲就學會「耳順」（不再介意別人的話，因為是非對錯已了然於心，不是由別人的「口」決定），七十歲更曉得「從心所欲，不踰矩」，就是凡事順應心之所安，不作強求反而不會犯無謂錯誤－－這是「出世」的階段，不強求達成可見的事業功名，只求默默耕耘，盡人事而聽天命。
人生，應該有盡力上進求為世用的時候，不需要一出世就老氣橫秋看破紅塵；但也應該有退而內斂默默耕耘的時候，不需要事無大小與這個世界拼命過不去。
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憲問）
意譯：……真道能夠實踐與世上，有天意；真道不能實踐與世上，也有天意……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 （堯曰）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憲問）
意譯：孔子說：「沒有人了解我！」子貢問：「你說甚麼沒有人了解你呢？」孔子回應說：「（但是）我沒有怨天，也沒有怨人；我只求在人間好好學習，好達到上天對我的要求。（我相信）總有上天會了解我！」
知其不可為，是「命」（現實人生的種種限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也是「命」（自己應當盡的本分）！一方面要明白自己的限制，不強求改變，但另一方面又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敷衍塞責，這就是「天命」，也就是「上天」賦與你的「使命」，簡單說，就是你的人生意義。「知我者，其天乎！」你只要如此努力，人間儘管坎呵不平，但總有「天」會明白你，支持你、報答你。
人間儘管無義，天地終歸有情－－真正出於孔子的學問與思想，都是充滿著深情的。因為孔子確信「天」有情，因此，他對學問、對百姓、對學生，以至於對信仰與人生，都充滿了情。這種孔子思想，與大鑼大鼓的排場儀文、木口木面的「殺人禮教」，根本毫無關係！
結語、請分清三個「孔子」
孔子何其多，哪一個才是「原來孔子」？
看罷這篇背景故事，你應該最少「看」到「三個孔子」：
第一個、是被歷代皇帝及正統學術界包裝過，非常風光，但也不近人情的「神壇孔子」。
第二個、是生前寂寞不為世用，身後卻被用作「招牌」，「身不由己」的「傀儡孔子」。
第三個、是有情性有禮義、有理想有實際、知命（限制）盡命（本分）的「有情孔子」。
凡事要看得「立體」才能看到真相，這裡又是一個鐵證。
最後忽然想到，按這進路來「看」基督，會不會也看出「三個基督」來？
大家不妨試試「看」！
